洛川东路上开了一家“死亡主题咖啡馆”?
如果你抱着好奇的心态踏进这家装饰温馨的小店,白事一条龙有哪些服务多少钱那你可能要失望了。它并不是一家咖啡店,也没有猎奇或惊人的“主题”。这是“摆渡人”殡葬服务有限公司一个普通的对外咨询店面,但它从外观到内涵又十分“不普通”。
洛川东路上“摆渡人”的门店“我们不售卖咖啡,咖啡只是一个媒介。”摆渡人联合创始人李殡殡(化名)表示,他们希望这个店铺成为一个对外的出口,让殡葬不再是躲在晦涩空间里的行业,也希望有一个空间来帮助大家更好地完成“告别这件事”。
告别这件事
这家成立于2017年的殡葬服务公司,成员大多是90后。这群从事殡葬行业的年轻人,希望以自己的方式为行业带来一些新的变化。在店里提供咖啡和茶,和客人聊聊“生与死”的话题,是他们对外的尝试。
“这个念头是3年前就有的,但是当时考虑到种种因素并没有马上落地。”李殡殡说,决定落实这家店铺,是由于近几年他们接到的提前咨询逐渐增多,“也许是越来越多的家庭都在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案。”
于是他们在今年正月十五开店了。店铺开张后,吸引了不少人的关注和打卡。在日常接受咨询的同时,摆渡人还在店铺定期举办一些活动,预约参加者可以来到店里,一边喝咖啡、喝茶,一边聊聊各自的故事,交流关于“生死”这个话题的感受和想法。
“目前因为一些店铺调整,我们暂时不对外提供咖啡了”,李殡殡说。3月30日正值周六,下午不断有路过的顾客上门询问,不少都是从网络平台看到相关内容后感到好奇前来探店的。虽然没有咖啡,但常驻在店铺的孙馆长还是热情地邀请大家一起坐下分享故事。
孙馆长在分发问题小纸条在李殡殡看来,告别这件事,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做准备。因此,这家店铺更像是摆渡人打造的一个“告别空间”,给当事家庭更多陪伴和关怀,也给大众一个了解行业、认识“告别”的窗口。
除了店铺这个“对外”的尝试,摆渡人也一直在探索“对内”的方向。“更多的是治丧这件事件的深入程度”,李殡殡认为,“治丧”是对一个人进行最后的告别,最重要的是“我们希望那一场告别就是对躺在那儿的那个人的”。
怎么做到?摆渡人的回答是“深入家庭”。“逝者是一位怎样性格的人?他的家人怎么描述他?他有些什么特殊、精彩的,或者平淡但坚韧的生命力?”李殡殡和团队一致认为,只有深入了解逝者,才能真正做到“跟那个生命告别”。
从业3年以来,李殡殡接待过无数的家庭,也遇见了无数温暖、哀伤、痛苦或淡漠的故事。在她的脑海里,每一天、每一个人的故事都异常清晰。她曾为素不相识的老夫妻写过生平墓志铭,为68字反复改稿十几次,也曾遇到过家属冷冰冰地只是希望他们快速解决。抛开不同家庭的不同情况,她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做到“通过这最后一面,安抚到生与死关系的两端”。
浪漫的死亡观
“人死后在阴间有亲人吗?”在去见李殡殡的路上,身边一位阿姨的手机里在播放着这样一条短视频,见面后,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她,她笑了。
“我不知道”,思索片刻后李殡殡说:“但我在墓园的时候,看到过墓碑上刻着大多类似的名字,来自同一个时代或一个大家族,至少在现实世界,你会觉得他们并不孤单。”身为一名接受过心理学教育的年轻殡葬从业者,李殡殡本人并不相信超现实世界的存在。
“但我觉得我们传统的死亡观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”,李殡殡尝试解读这种观念,“因为它是现实世界的镜像复制,你在现实世界需要什么,死后也需要什么,这变成一种巧妙的媒介,让你总觉得可以为逝去的人做点什么。”在她看来,事死如事生,是生者能为逝者做的为数不多的事,更是生者自身的一种情感寄托。
时至今日,清明祭扫的方式已经越来越多样化。在摆渡人的小店里,“文明祭扫”“祭一封家书”等活动的标志和宣传语也彰显了他们对此的态度。李殡殡说,她愿意相信,挂念我们的人会希望收到来自亲人的家书,就像千百年前古人留下的那句“家祭无忘告乃翁”,“不是说一定要做某些固定的事才是祭扫,仪式是一种由内而外的东西,哪怕只是记住这一天,仪式已经发生。”
店铺里客人写下的留言而对于目前饱受关注和争议的“AI复活逝者”这种追忆逝者的方式,李殡殡不置可否。她认为这与过往普通的追悼、追思方式有很大不同。“仪式的功能是,给一段时间设置一个卡,帮助人们更好地面对以后的生活”,李殡殡这样理解他们的工作,“但是AI是一个会长期存在的东西”。她没有急于定论这种科技手段的利弊,只说她自己不会选择这样的方式去缅怀,“它不是复活,只是一种虚拟产品,而我希望生命有自己的方式。”
李殡殡曾经为一位老先生办过追思会,“他走得很突然,观赏过日出云海后,在下山的路上无声地离开了。”回忆起那段故事,她现在还是会忍不住哽咽,“追思会当天,在写信留言环节,一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邻居家的孩子写下了‘爷爷,你真是个好人’”,李殡殡说,她看到字条的当下,忍不住落泪,“我想如果是我,活到生命的最后,得到小朋友这样的评价,我会觉得我的一生很值得。”
如果死亡有颜色
今年不过30出头的李殡殡,在进入这个行业之前曾就职于某互联网公司。在原来的公司,她负责的是新生儿相关的项目,“那时候去医院对接需求,总会经过新生儿所在的玻璃房,能看到各种颜色的婴儿。”
李殡殡对婴儿“颜色的多样化”感到困惑,她半开玩笑地回忆当时的心情,“我不理解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多颜色”。后来,她离开,又求学,直到开始接触如今的工作。思及此,沉默片刻后,她的眼神显得有些遥远,“入了这行我才发现,原来人离开的时候,也有很多颜色。”
她所说的“颜色”很具象:人的皮肤有发红的、发黄的、发黑的,脑出血或突然离世的病人皮肤可能发紫,“人的骨灰也有很多颜色,白色的很白,癌症病人会发粉色,一些慢性病病人因为药物原因会发灰绿色……”
平静而缓慢地将这些颜色一一细数,李殡殡并没有觉得可怕,她只是在看到过生命初始的颜色后,对结束时的色彩有了更为深入的感知,“突然觉得人去世的时候,好像又回到了生下来的时候。”
你觉得死亡有颜色吗?面对这个更为抽象的问题,李殡殡一时有些犯难了。毕竟,死亡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,生者永远无法知晓。最后,她用电影《深海》的画面来描述她所认为的死亡的颜色,“那是一段关于梦境的表现,有濒死研究认为,死亡是无序的、不受控制的,它可能是多种信息的爆发,而每一种信息都不是同一种颜色。”
电影《深海》海报相比“死亡本身的颜色”,李殡殡更想描述死亡对于逝者的社会关系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存在,“我们希望这种痛不要太深刻,如果它是灰色的,我们希望它是有温度的灰色。”她的描述很温柔,对于依然在继续生活的人们,她希望“这个灰色在一段时间后,还会破冰长出新的绿芽”,因为她始终相信向死而生的勇气,也始终认为,我们能做的唯有“好好地活余生的每一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