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说好听点叫民间艺人,白事一条龙有哪些服务多少钱 4008341834说难听一点就是‘要饭的’,没多大差别。”
当回忆起自己在“白事乐队”吹唢呐的日子,王明堂忍不住自嘲。
他是标准的零零后,刚满19岁。发梢微微染黄的韩式刘海,一米八的个子,身材已略微发福。走路带风。
如今,明堂在江浙一带做“台北/北京美食一条街”的生意快一年了。这之前,他在江苏连云港十里八乡的殡葬仪式上吹了两年的唢呐。
虽然只有19岁,但明堂在外打工已经超过五年。
进入初中没多久,厌学的他选择了辍学。为了让他回学校,家里把他带到了建筑工地,希望让他感受到建筑农民工的辛苦,转而选择回学校。
果然,明堂没有坚持下来。
“13、14岁的年龄,也没有什么力气。坚持了不到两周,我就跑了,”明堂说,“但上学也挺累的。”
离开工地后,明堂没有回学校,外出打工的话,还属童工范畴。机缘巧合,他跟着吹唢呐的亲戚去办白事的人家处敲铜锣,一来可以打发时间,二来也能拿到一笔报酬。
明堂的老家连云港位于江苏东北部,与徐州、临沂以及日照接壤,无论是风俗、饮食、人文或是方言,都与鲁西南更为类似。这里与鲁西南地区还有一个共同的特点——乡村殡葬业繁荣。
如今,城区范围内的殡葬仪式已高度简化,但在宗族思想浓厚的乡村,一位长者的去世对于主家(丧事主办方)往往意味着:数天的流水酒席和一套民间乐队全程的敲锣打鼓。虽然火化已得到了普及,但骨灰安葬前,办白事一条龙服务 4008341834仍需要执行打棺材、看风水、选坟地、搭灵棚、出大殡等仪式。
刚进乐队打鼓的明堂十分羞涩,不习惯暴露在公众的目光下。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后,他不再满足于敲铜锣,开始跟亲戚学习吹唢呐,这一年他刚16岁。
后来,明堂又学会了大号(一种长约2-3米、类似于唢呐的乐器,演奏难度高,声音穿透性强)。他主攻的这两种乐器,都是白事乐队中不可或缺的核心乐器。
“干这一行呢,就得‘不要脸’,”明堂说,“我特别喜欢这种无拘无束、自由自在的感觉。”
一个基本的“白事乐队”,最起码需由12个人组成,四个长号,两个铜锣,鼓和镲各一,负责整体伴奏的“帮腔”一位,负责歌曲演唱的女性一位,外加一对唱跳俱佳兼有杂技才能的夫妇。
当地民间流传着“先吹后唱,人财两旺”的说法,这说的是乐队的表演顺序,也是对主家的一种心理暗示。
乐手们拿的是日结的工资,根据各乡风俗与财力不同,一天可拿到120-160元不等的报酬,唢呐、长号和歌手则拿的是双倍工资。冬夏两季过世的老人明显增多,成为这个行业的旺季。
“做这一行,手上留不住钱,日结的工资,当天就随手花掉了,要想攒钱,就得管得住自己。”明堂说。
“白事乐队”成员并不固定,需要依靠人脉颇广的“乐队班主”来联系主家和乐手。富裕人家的白事乐手能超百人,其中包括三四十名的长号乐手。
跟乐队里其他的老人不一样,零零后的明堂将生意做到了快手app上。
翻开明堂的快手账号,个人简介上写着:“承接红白喜事一条龙服务”,后边跟着详细的服务名称介绍。用户主页上都是明堂将吹唢呐、长号的视频,偶尔还有两首歌。
2016年,一部名叫《百鸟朝凤》的电影红了,引发了公众对于民间唢呐传承的忧虑。但从快手app上看,这种担忧似乎是多余的。
与明堂相关联的账户里,有不少白事唢呐乐手,从东三省到胶东半岛,从十岁左右的少年,到三四十岁的青壮年,从男到女,视频里的他们乐此不疲地吹着唢呐,表演着花样繁复的技艺。
在明堂看来,民间唢呐仍有着旺盛的生命力,“跟我同时期学唢呐的有很多年轻人,20岁到30岁的都有,他们不知道干什么好,就来吹唢呐了。”
明堂很喜欢快手,在平台上,他拥有近万名粉丝,直播时,最高会有几百人观看。
唯一让他无奈的是,快手经常封他的号。
他最后总结出几大封号原因:快手平台上不让出现抽烟、喝酒的场景;直播时不能出现人员过于拥挤的丧事现场,更不能出现白色的“孝衣”,违者轻则禁言,重则永久封号。但这些都是乡村白事现场难以避免的元素。
吹唢呐在本地是个苦营生,即使每天都能跑,一个月到手最多七八千块钱,更何况附近并没有那么多的白事。
明堂觉得,真正厉害的是那些夫妻档”,不仅要会吹唢呐、会唱歌,还要会钢筋锁喉等特技杂耍。邻镇最有名的夫妻档去专门的杂技学校学习,曾登上过央视“星光大道”的舞台,成为附近小有名气的“网红”。
网红身份带来的是,更多的人会找他们表演。
但很快,明堂他们的“白事乐队”生意快做不下去了。
过于仪式化的殡葬文化容易诱发攀比行为,它成为富裕宗族炫耀财力的一种方式,却是普通家庭颇为沉重的经济负担。
2018年1月,民政部、中央文明办等16个部门联合出台了《关于进一步推动殡葬改革促进殡葬事业发展的指导意见》,提出建设惠民、绿色和文明殡葬文化的要求。随后,全国各地区都开始了殡葬改革的试点。
连云港相关部门也在去年4月1日下发了树文明殡葬新风的相关规定与倡议,随即,传统乡村丧事的数量剧减。原本碍于风俗而为高额殡葬头疼的家庭,顺势简化流程操办丧事。
这直接影响到了白事乐手的收入,乐手们接到的活明显少了。
明堂干脆立断,不再等待,选择直接改行,与同样改行的一帮朋友出来闯荡。明堂他们可能成为了当地最后一批白事乐手。
无论是北上广“月入过万仍旧活的卑微”的讨论,还是P2P爆雷、互联网行业的裁员风波,都离明堂很遥远。但对于现在的路,他有着自己的无奈和遗憾。
“我是真挺喜欢吹唢呐的,不过当初怎么也不会想到,学了两年,我会被‘裁掉’。”明堂说。
(应采访对象要求,王明堂为化名)